“下基层”的理想主义者

乐观主义与创造力有关联，它可以激发新的想法和解决方案。 #生活乐趣# #乐观主义#

原标题：“下基层”的理想主义者

阿果

罗马尼亚指挥家切利比达克率“亲兵”慕尼黑爱乐演绎的柴科夫斯基第六交响乐《悲怆》，第一乐章比通常听到的版本要多出七分钟。切利一如既往的慢，那样舒展的速度设定，是岁月沉淀后的从容和达观。慢下来，才能获得丰厚的音色和毕现的细节。其中的停滞是必须的悬置，让人沉下心来，细细反刍人生短暂的甜蜜和纠缠的痛苦。

第一乐章进入展开部雪崩炸裂的声响前那长长的留白，在切利的挥棒下，能感觉到每一点“无”，都是崩塌前积蓄的力量；进入再现部声声下行的铜管，感觉人生已经坠到了谷底，重重围困之中，翩然而至的第二主题，宛如一只纤尘不染的鹤，骄傲逍遥的身姿，迈着轻盈的步子，揪住的心，顿有“行到水穷、坐看云起”的释然。

切利，总引人在聆听中产生“往往有宝”的感动。同一首曲子，过了切利的手，会制造出不一样的声音，好像让人在春天之外多得了一个春天。

男儿立志出乡关，曾经和所有以梦为马的青年一样，离开家乡的切利想在柏林敲开或者撬开音乐这扇门，来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。求学，进入柏林爱乐，前程看似一片光明。却没想到，脚下的路不过是荆棘满地的开始。等切利终于抵达艺术的春天，已经67岁了，那是1979年，他出任慕尼黑爱乐乐团音乐总监后。虽然在柏林爱乐期间，风华正茂的切利有“储君”般的荣耀，被认为是富特文格勒最有可能的接班人。令人遗憾的是，1954年富氏离世后，接任他的是卡拉扬，现实的残酷往往超乎人想象。

黯然离开的切利，之后长达24年，流落在二三流乐团客串指挥。舞台上灯光追逐的主角，突然成了黑暗角落里默默无闻的配角，一如特洛伊之战后漂泊于海上的奥德赛。切利永远不苟且，永远不妥协，死磕到底。虽然唱熟悉的老调子比走陌生的新路子容易得多，但他偏要突破传统演奏曲目，一遍一遍排练，让每个乐手像瑞士钟表的零件一样精准，还有内省的慢……并且，始终弃利益于不顾，宁折不弯地坚持不录音（再不会有这样的指挥家了）。就算世人再怎么认为他桀骜不驯，强悍，过于自我，都不曾左右切利向着认定的目标行进。

如今看来，长长的低谷期，在小乐团辗转的经历，宛如天将降大任前劳其筋骨的“下基层”，磨练意志，在能实现话语权的乐团通过实践获得经验，终于让一切遂着他的愿望发展了——慕尼黑爱乐乐团交出与柏林爱乐不相上下的好成绩，宛如宇宙里的一颗恒星，亮出夺目的璀璨。1992年，八十高龄的切利，受德国政府所邀，重返柏林爱乐。指挥台上的切利，满头银丝，一脸慈祥的笑容衬得一双精目更显睿智深沉。那天率柏林爱乐演出布鲁克纳的第七号交响乐《英雄》，切利手里的指挥棒宛如权杖，轻轻一抬，音符缓缓吞吐……这场音乐会，是可以写入音乐史的英雄凯旋。

在切利身上，我大致懂了木心先生那句话，他说“生活的最佳状态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”。冷清地独处，才不至于分心，才能把全部的热情付与所爱，当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的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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