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地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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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标题:大地知道
从2020年到2023年,在漫长的沉默孤独之中,我书写着这本《一只山雀总会懂另一只山雀》,现在,终于出版了。这个书名,除了字面意思之外,也蕴含着“知我心者,谓我心忧。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”的意思。每一个此时此刻,都汇聚着全部的过往时光,蕴含着似乎漫长的未来。生命不可分割,以为会忘记的,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多年前,我在南京郊外买了一幢小房子,带一个小院。因为交通不便,我又一直忙于生计,房子一直荒着。可自从有了这座房子,我的心变得踏实了。因为房子前面有一块地,一小片黄褐色的贫瘠土地,我把许多对于人生和世界的想象,一粒一粒,悄悄地埋在这片泥土里。在南京的时候,每年我都会来这里看几次,围着屋子转一圈,在泥地里站一站,用手摸一摸我小心栽下的几棵树木,心里觉得无比安慰和满足。
这个我几乎从来没有居住过的地方,是我真正的家。后来,我去了法国,在远隔万里的梦境里,或茫然的怔忡中,我常和这片土地上开花的杂树、肆意生长的野菜目光相对,彼此一笑。
在法国待了十年之后,我重又回到这个残破不堪的郊外小屋。院子里的杂草已经爬上最高一级台阶,挤进了门缝,攀上了墙壁。屋檐下挂着硕大的蜂巢,屋顶瓦片落了一地,阳台上竟然长出了一棵一人多高的栾树,栾树上结出了小灯笼一样的果子。屋内天花板成了众鸟的天堂,几扇房门扭曲变形了再也不能关上,木头的扶梯开裂了、动摇了,一碰就吱哑作响。然而我在回国的第二天就住了进来,我每天都在屋里屋外快活地劳作。
我的房子不再漏雨,虽然简陋,却也清爽透亮。我把更多的力气放在外面的小院子,放在小院子里的这块田地上。我已经在这块田地上劳作了两年。现在,我有了一口水井,一个瓜棚,一个花架,一墙的蔷薇,一块长势喜人的菜地。还有一个空空的鸡棚。我并不养鸡。鸡棚是母亲吩咐我搭建的。她养了两只鸡,如果她从老家来看我,她就要带着鸡。她不愿意和她的鸡分开,一天都不行。
我不声不响地翻耕着我的土地,我在土地上喘息、流汗和收获。土地给我的不只是可以果腹的粮食、甜脆的瓜果和散着淡香的花朵,还有平静。
土地沉默不语,它让最小的种子发芽,它让每一棵树长得更高,努力让它们去看天空的高远广阔。它收拾岁月更替和人间沧桑留下的残局,它用泥土滋生万物,用石头撑起庞大喧哗的城市,它把世间的悲伤化成深埋在心里的黑炭。
大地什么都知道,它只是不言不语。它不是不言不语,只是我们听不到。也许门外的乌桕树能听到,河边的菖蒲能听到,从泥水中走过的白鹭能听到。如果我足够真诚,也许它们会说给我听。也许它们一直在说,只是我听不到。我还是孩子的时候,我奔跑在故乡田野里的时候,我是能听到的。只是我现在长大了。长大了的人,什么都看不到,什么都听不到。幸好,长大了的人,有时候会想起,自己曾经也是一个孩子,天真无邪,善良而纯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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